才同学 | 赵漫:休学两年,只为追梦
位于四川西南部的凉山彝族自治州,是彝族最大的聚居区,大约有200万彝族人口,他们生活在大山深处。这里山脉连绵,交通闭塞,当地人都称其为大凉山。即使在九年义务教育已经普及的今天,这里的教师缺口问题仍然很严峻。
2021年9月,和往年一样,学生们迎来了开学季。而刚刚大三开学的赵漫,却选择休学两年,跟随公益团队,前往大凉山助力西部教育。
迷茫与徘徊
两年前,刚刚大一入学的赵漫,对大学生活充满了向往,对学校的各种活动充满了干劲儿和热情。她一口气加入了四个社团,都是志愿服务类的,在社团招募干事面试的时候,她总是提到她的两个梦想:“一个是去支教,一个是去塞罕坝种树。”利用各种机会,赵漫参加了一些志愿活动:在学校附近的一所小学志愿科普;在养老院的义演、洗脚、陪聊等。但是假期支教计划却一次次破灭,“暑假要回家练车,寒假要回家过年,在疫情期间面试的线上支教的短期支教项目还失败了”。
凭着大一的努力,赵漫获得了国家奖学金答辩的资格,但这次答辩对她来说进行得并不顺利,老师的提问让她感觉到自己空有一纸分数,而专业能力、专业知识储备远远不足。这次答辩经历给了她一次重重的打击,失败感在心里弥漫,她一个人躲在厕所哭了很久……在后来的日记中她回忆道:“那一次,将自己从不想面对的欠缺与不足,赤裸裸的袒露,所有的骄傲都卑微地缩到角落。”她陷入了迷茫。
“有梦就去追啊”
大二期末的一个周末,赵漫躺在宿舍刷着手机,偶然在好友动态里面看到了一场支教讲座的信息,她当时也没多想,就抱着随便听一听的心态就去了。虽然一直都有支教的梦想,但是在听到要支教两年时,赵漫的第一反应还是排斥的,心想自己不可能花两年时间去投入支教这件事。但就在那场讲座上,一位支教老师的话戳到了她的心里,“有梦就去追啊。”
那句话激起了赵漫心中那些因为自己懦弱而没敢去实现的梦想。赵漫在后来的日记中回忆:“大学就这样了?人生就这样了?在社会的推力下,在他人的“前车之鉴”的劝说下,按部就班地实习、考研、读研、就业……这是一条平稳且踏实的路,毕竟读了研,不会有一份太差的工作。可这样的路,熙熙攘攘,从幼儿园到高中毕业,已经生生走了十五年了,尤其在高中半军事化管理的情况下。路窄,且拥挤。终于,高考完,我拥有了自我选择人生道路的资本与权利,拥挤的独木桥,不想走了,不想争了。我想要走一条偏僻的小路,未知、曲折、静谧,长满了灵气的花草和果实,还有或翩翩飞舞或蹦蹦跳跳的,发着光的小动物。就像小说的一场修行,等我出去,可以武功盖世,可以一跃飞过独木桥。”
过去许多时候都在冲动、犹豫、后悔中挣扎的赵漫不甘心走一条所有人都走过的拥挤的路。最后,她决定放手一搏。
走一条少有人走的路
比自己更难说服的,是赵漫的家人。家里人担心女孩儿去凉山支教危险,担心她去支教后就不回来了。大二第二学期,在家人没有同意的情况下,赵漫报名参加了支教。最后的名单下来了,报名的2000多个人中,42个人被留了下来。
赵漫理解父母确确实实是为了她好,但她还是想走自己选择的路。成功入选后,考验还在继续。整个入选的支教老师团队要进行线上培训,每周完成作业然后进行评比。每位老师要进行三次试讲,每轮试讲考核都有被劝退的风险。
赵漫试讲的是语文学科,在新闻学专业就读的她希望通过这次机会提升自己的专业能力,让自己有更多时间去为这个地方做宣传。一位名叫竹内凉的日本导演的一部记录片《走近大凉山》中记录的人和事深深打动了她。本身喜欢拍摄剪辑的她觉得能站在导演站立过的地方,用自己的镜头去讲述这里的人和事,是一件无比幸运的事情。最后赵漫被幸运地分配到一所小学教授一到四年级共8个班的阅读课,同时与另一位老师一起组织了这个学校第一支宣传队,她担任宣传队长。
在大凉山的这段日子里,赵漫每天都在学校和学生一起吃饭——三个铁桶装菜,一个大铁盆装米饭。贫困的现实藏在了这一张张天真烂漫的笑脸背后,赵漫的梦也在这里启航!
赵漫访谈录
记者:您在校成绩优异,继续在学校学习,考研或是找工作,都是不错的选择,为什么选择休学去支教?
赵漫:我感觉我并不算优异,我觉得每个人心里都应该最起码有杆秤吧,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其实我不太喜欢去提成绩优异,提综测第几,因为我觉得我够不上这个资格。因为成绩这个东西,它就是一个分数,但一个分数它并不代表什么。
记者:您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够不上资格?
赵漫:大一那会儿获奖答辩,一开始我完全没觉得我能拿第一,很不可思议。肯定是高兴的,但是我国奖答辩完之后,特别难受,躲在厕所里哭。因为当时的老师问了我一个问题,我就觉得我的脑子里一点知识储备都没有,让我觉得自己空有一纸成绩,一些专业的能力、专业的知识完全不具备。
记者:这次挫折与您去支教的决定有什么联系呢?
赵漫:我来支教有两个目的。第一个是为了山里的孩子们,想为少数民族他们的教育事业贡献一些力量。另外是为了我个人专业能力的提升。我自己是新闻专业的,本来就是偏实践的。在这里我会拍照、做视频,然后运营起自己的一些公众号,一些平台。说不定我两年回去之后,我就可以直接就业了。
记者:是什么契机让您了解并加入到现在的支教团队呢?
赵漫:在大二上学期的一个周末,突然就刷到一个关于支教讲座的信息。当时抱的想法仅仅是我就去听一听。但是支教老师的一句话特别戳我。他说:“有梦就去追呀”。可能我们每个人都会有很多想做的事情,但最后会由于种种原因,我们就让它成为泡沫了。我就想既然我一直有这样的梦,这次又有了这个机会,那我为什么不抓住。
记者:您是否觉得当时决定去支教是一种冲动?
赵漫:我就觉得很可能每个人都有一些很冲动的想法和决定。如果所有的这些冲动,你在冷静之后都选择把它消灭掉,你这辈子就会和所有人一样走相同的路。
记者:休学两年,离开校园环境,您会担心影响学业吗?
赵漫:我不觉得两年会耽误学业,其实像我学的新闻专业,尤其到了大三下学期基本就没专业课了。但我学完了专业知识,还是感觉自己得到的东西不是很多,我不具备那么强的能力。我选择去支教,用两年的时间让自己沉淀,这两年我肯定会有相比于其他人不一样的收获和成长。可能没有很明显的成长,但是成长这东西它是潜移默化的,肯定会有不一样的东西。
记者:您为什么选择在大学四年的“中途”选择去支教,而不是选择支教保研呢?
赵漫:我不想要保研支教,因为如果说支教是为了一些功利化的东西,当你遇到一些困难,你会很容易放弃。但是如果支教就是为了支教本身,那么你就会有一种力量、一种信念在支撑你。我想大学四年读完了我再去支教,感觉不能改变什么了,但如果是在大二的时候我去支教,那么我在读大三、大四的时候,我肯定就会有不一样的东西。我有实力,有能力,我就是能够过得不一样,过得更精彩。
记者:您家里人对您的决定持什么态度?
赵曼:肯定是不支持了。决定支教后的整个寒假,我都软磨硬泡,连哄带骗地说服他们。他们对我的第一大顾虑就是:“你一个女孩子去凉山多危险,你知道吗?”他们担心我的人身安全。第二个担心的点,就是我爸爸他担心我去支教了,不回来了。
记者:您最后是怎么说服他们的呢?
赵漫:在今年三月份,在他们还没有同意的情况下,我就报名了。报名面试的时候面试官问我:“你家长同意吗?”我当时就说同意了。但是到我岗前培训前,他们才同意的,就是今年八月份他们才算是同意。我现在都记得,结营仪式的时候,最后录取名单确认了,他们不同意也只得同意了,因为我跟支教这边的合同已经签了。
记者:我们难免会在一些选择上与父母产生分歧,您怎么去看待这些分歧呢?
赵漫:其实,我感觉我还是很幸运的,会很执拗地坚持我的想法,最后总是我的爸爸妈妈对我妥协,之后还会坚定地支持我。很多人在选自己的路的时候,可能爸爸妈妈会反对。但是说真的,他们归根到底确实是为我们好。
记者:您不是师范生,也不是教育专业的学生,您去支教前做过哪些功课呢?
赵漫:其实我们很多支教老师都不是教育专业的。我没有特意做什么功课,大概今年三四月份报名之后,进行了三轮面试,到今年六月份的时候是一个月所有入选老师参与的一个线上培训。
记者:线上学习具体是怎么的呢?
赵漫:线上学习是以小组的形式进行。每周会留一个作业,然后你要去完成,完成之后要组内评优,组内评优之后还要大队评优。
记者:具体的岗前培训是如何的呢?
赵漫:岗前培训主要是线上加线下,安排有三次试讲。整个岗前培训一共安排了三次线上试讲,两次线下试讲。每轮试讲考核都会有被劝退的风险,就比如说你这次试讲考核差,然后就会有你的主负责人来联系你进行劝退。
记者:那段时间,您是怎么过来的呢?
赵漫:当时每一次都要准备到很晚很晚,基本上都是要到凌晨的,可能一晚上就睡两三个小时。尤其是在最后一轮考核的时候,当时整个学校的老师都是到凌晨一两点。教室的灯亮着,老师们在那里备课、磨课、准备试讲,全是为了第二天的最后一轮试讲。
记者:那么是什么让您如此坚定选择呢?
赵漫:当时线上培训的时候,老师会给我们分享一些关于大凉山的书。在期末复习的无意间,我在爱奇艺看到了大凉山的纪录片。竹内亮导演的《走进大凉山》,那时候我非常激动,即将有机会站在崇拜的人所在的地方一样地用镜头记录当地的生活与工作。
记者:当时的您又是怎么在这样的地方组建起的宣传队呢?
赵漫:在我来这所小学之前是没有宣传队的。我来之后跟另外一个人共同组建了这个学校的宣传队。我们学校第一次有宣传,第一次有宣传队了。我也把学习纪录片拍摄计划在其中了。
记者:孩子们听您的话吗?
赵漫:我是带一到四年级的阅读副科。一到四年级八个班,虽然没有办法深入了解到一个班里每个学生的情况,但在我走在学校里的时候,就有碰着的小孩儿打招呼喊,赵漫老师好,这种感觉真的是蛮惭愧蛮感动的。
记者:与印象中的支教有什么不同?
赵漫:其实来到这里,我感觉生活没有那么艰苦。基本的生活保障都是有的,宿舍环境肯定是没有大学学校里好。
记者:那里的饮食,您还习惯吗?
赵漫:我们学校周一至周五,学生中午是要在学校吃饭的,老师是只有学生有饭吃的时候才会有饭。周六周日,老师的饭都是要自己解决,我们的饭就是三个铁桶,放上菜。那菜基本上都是又辣又油,在米饭里吃到虫子也是常态。
记者:这里的孩子求学是怎样的状况?
赵漫:很多孩子,他们凌晨五点半起床,走两三个小时山路来上学。我记忆非常深刻有一个娃娃,他的家在另一座山的半山腰,来到我们学校需要翻过一座山。很多孩子都是留守儿童,家里没有灯的就在屋顶把一片瓦给掀开,让阳光透进来,下雨又把那个瓦盖回去。
记者:您去支教,想为这里的孩子们做些什么呢?
赵漫:这里的孩子有自己民族的风俗。比如在五六年级的时候请假回去结婚,我或许无法让他们真正地走出大山,但希望至少可以教他们学会做人、教他们一些基本道德素质、爱他们的民族,爱我们的国家。
记者:现在,您对这里的孩子是怎样的印象呢?
赵漫:这里的孩子虽然衣服脏脏的,红领巾脏脏的,脸也脏脏的,手也脏脏的,即便是这样他们搁那儿还是笑呵呵的给你调皮,就很可爱很治愈我,给了我很多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