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的四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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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门的四季

2022-08-26 14:01

来源:中国校园在线 JYJ603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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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叶子

夏末 
正式进入石门是夏末秋初,于广东而言,这是仅存于天文意义上的四季划分。刚到石门的夏天似乎还要更糟糕一点。天很热,更令人焦躁的还有窗外的施工声。教室是临时借用的实验室,实验室很大,两台空调每日都要过劳工作。

夏天,在石门度过的第一个夏末,便是如此。它慢吞吞地,携尘土、坑坑洼洼的路面和为夏日蝉鸣伴奏的工地嘈杂,迎来新生。

那为数不多的期待便是下雨。期盼的倒不全是那相对下降的温度或停工的修筑,而是终于可以逃脱的跑操。还未来得及熟悉的同学在那时却能产生最强烈的共鸣,手舞足蹈地为不用在高温中又穿上黏腻汗衣庆祝。

某日雨后,我趁着空闲在校园里游荡。即便是夏末,这雨依旧下得大大咧咧,但一会儿便歇息了。地面的积水也干的差不多,但尘土还粘合在一起,步伐就被允许变得轻快些。

也许是来自于初中的遗憾,石中因此让我多了一点喜爱——每棵植株都有好好地呆在校园里,没有因为浩浩荡荡的翻新被丢弃。于是我随着心意,赶到树下,看被打落的枝叶,满片狼籍,这里横一道,那边竖一条,浸湿的木枝踩着软,不会掉木屑,多余的水分渗出一点,沾染我不怎么白净的鞋缘。兴许是有树荫庇护,这片区域还未升温,清新的空气触碰裸露在外的皮肤,也有些凉意。小心翼翼地在这下边发呆,希望不要过早地将热气引来。胡思乱想中左肩被忽地一拍,我心一惊,缩了缩肩头,转身看是哪个调皮鬼,站稳脚跟时发现四下无人,脚下的质感稍微地变了,低头看,是片落叶。它似乎是从不远处的夕阳那儿借来了外衣,没有热量点缀,暖色的黄便有些昏沉,叶边沾上星星点点的棕红。

我看得出神,直到它突然挪了位,我也下意识地紧了紧衣衫。再抬头望,淅淅沥沥的黄昏朝我落来,漫天漫地。

我知道,秋天来了。


我是喜爱秋喜爱得要紧,哪怕它是叶落的季节。 

秋天是到来了没错,但彼时的凉意只能在皮肤表面拂出浅浅的小疙瘩,阳光仍照得人面上发烫。印象中,我大概就是在这个时候加入拾梦合唱团的。那日我无意间撞见秋的到来,如此鲁莽,我也这样误打误撞地成为拾梦的一份子。那时只抱有满腔热情,丝毫没有意识到,这和秋意一并到来的拾梦之旅,比那漫天漫地的黄昏洒下还触及我心。

排练时间在每周一、二、四下午,最后一堂课结束后,就从门口挤出身,晃悠晃悠地走在人群里。学校的修缮工程还在进行中,细尘覆在地面,上边伏的落叶消了它之前张扬的气焰,空气因此清爽很多。人们总觉秋悲,哀愁随凉意一并萦绕心头,我却爱着夏装,让秋风将人浸透。喜欢在三三两两的行人里,沿操场边缘走,高出的砖地与水泥路的相连处会堆积许多落叶,风和阳光将它们烘干,漫不经心地让脚步落在那条枯叶路上,酥脆的声音会从脚底飘起,心情因此变得轻盈。乘着这份好心情,去往拾梦的路上一如既往地令人雀跃。

有时去得早了,偌大的排练室只散着三两个人,或是靠墙站,或是环起手,捧一本书、拿着乐谱,嘴里念念有词。要是晚到的话,就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出现在指导老师的身后,感到十分抱歉的同时还要让老师也发觉自己的歉意。第一次训练,站在自己周遭与自己唱着同一个乐段的人都是些陌生面孔,开口却也不知道对方叫什么的那一刻,似乎终于尝到与书中相差无几的秋季氛围,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我本不是很主动的人,遇上这样的场面,也就一个人挑角落站着,等还未走尽的夏日余温从身上飘走,眼睛盯着排练室的大门,企盼着有哪个熟悉的人推门而入。无事可做,就容易胡思乱想,发着呆,让尴尬在脑中开出花来。我想着自己勉强记下的几位社员,想着乐谱上的音符,想自己不熟悉的节奏,想着指导老师的模样,想着来时路上的风景……不知怎么降下一片阴影,盖在我的面前,突然出现的熟悉的人折着身子歪着头看我,笑得眼睛都眯起来,我飘散的思绪,猛地被扯到社团面试的那天,还没认识超过一个小时的学姐给刚成为新成员的我一个巨大的拥抱,那样的笑容和面前的人重叠,就如秋日到来那样令我欢喜。我感觉哪处又落下一片叶,正正飘在我的上方,忽然间将我受凉的心裹起,悄声无息而又准确无误地抚平每一处的细纹。于是我也笑了,笑着皱起鼻子,笑着歪了头,笑着把这份美好化成每一次相遇的习惯。我把在秋日收到的第一份温暖反复描摹,绘成对每个明天的期待。

时间一天一天过,陌生二字在秋风和歌声的擦拭下淡去一点又一点,秋意渐浓,挤满了社员的排练室寻不着丝毫凉意。

这里是不见秋收的,至少我是从未见过割稻的场面,但忙碌是和秋一并赶来了。校运会正正安排在秋季末尾,连着两晚的文艺晚会一起,将我们推入丰收的准备中。排练的时间加长,和队友见面的频率逐渐上升,谈笑的话题也变得多了起来。熟悉感是这样悄声无息地累计,直到离了眼镜就一片模糊的路上仅凭大概的轮廓就能辨认出来是哪一位队员,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他们的陪伴下度过了大半个秋季。在走廊上被唤起名字的次数越来越多,放学路上能够隔着老远打招呼的人也增加,发呆时想起的名字也在班级这个范围里开了个孔。朗朗上口的旋律,反复咀嚼的曲调在无意间跑出嘴边,却被身边人的和声接起;放弃多时的兴趣,连自己都不再有信心拾起,却有人一如既往地相信着你;不断往中间靠近的位子,不断增加的勇气,合唱团于我而言的意义似那树梢的叶,在秋的渲染下,悄声无息地由浅黄变深棕,情意更浓。

晚会那夜,悄然加速的时间藏在心跳声中,直到站上舞台的一刻起才归还那偷溜的部分,让整个时空都由熟悉的旋律代替。指挥的手摆动,每个声部的歌声起伏、融合,编织出最轻薄的秋衣,但能抵御逐渐累积的寒意。

拾梦,倒没有真的令我拾到我的梦,它只像滔滔麦浪,像八月十五的圆月,像清风拂,云卷云舒。合唱团像是个温暖的窝,伤心或是快乐时你都能在这里,被歌声接纳。它涵盖了我所能想到的一切美好事物,悄无声息地成为我石中生活不可缺少的一部分,陪伴我走过最喜欢的季节,在骤降的气温里,给予我面对寒冬的勇气。


冬季如期而至。在不会下雪的南方,标志它的到来的是长辈对衣物增添的叮嘱。

冬和秋还是有一点区别的,比如原本勉勉强强能与冷风对抗的阳光,在冬季便裹上冷意,畏畏缩缩地看着它钻进我们的裤脚衣缝里;学校里四季都不见绿意的树显得更是颓唐了些,灰漆漆枝干好像盖了层不存在的雪。

之前的冬天是盼着春节过的,疫情这几年节日也少了热闹,回家里,人还没学校里多。更何况,学校的修缮工作已接近了尾声,工地演奏的时间同白天一起缩短,马上就要来到句点。

2021年的最后一天,我待在家里,想着回校的事情。从高楼上俯瞰冷冷清清的街道,和街道上晃悠晃悠的一两个人,寒冷的日子,就差飘雪。我和那留白的天空一样,没有挤满的日程,悠闲地坐在窗台上,想着石中也是和冬天很合契。
   

春天容易多愁善感。本被严寒封藏的情感随春天一起开出花来,就好像校门口那开满紫花的树,风一推,漫天花雨,闹的满地狼藉。

这时候总会多想,对人对事。更何况遇上刚分班的场面,照顾着新的人际关系的同时还要琢磨好已决定下来的选科。但很快我就发现,这个春天,似乎没有要忧愁的事,但却多了许多要感谢的人。

声音的主人是我特别想感谢的人,亦是我特别敬爱的老师。

第一次引起我的注意的是老师的一次国旗下讲话。她谈到当时的一个社会事件,一个很多人都会选择闭口不谈的事件。老师真切地表达了她的想法,语气里的愤愤不平却很好地安抚了我原本无力的心。再到后来她为学生的谈吐举止而烦恼,苦口婆心地教育着犯事的同学,我愈发地尊敬这位老师,觉得她在讲话时随情绪起伏的语调是那么的可爱,觉得她说的道理不那么地空泛而无味。在她的身上我见到了教育的具象,不仅仅局限于教书的教育。

有一晚我在校道上见到了她,彼时正是回南天,路面湿滑的很,水珠从墙缝接连不断地冒出,而那时她正让回宿舍的学生小心点走。我突然感受到一种冲动,令我想要给予她一个拥抱的冲动,这个念头自那次国旗下讲话就深埋在我心里,这时却像春日的花一般绽放开来。

老师会遇上固执的学生,或是恶语相向,或是欺骗,又或是屡教不改,面对这般不懂事仍然不舍教诲的老师们,怎么能让我不尊敬呢?因为实在是见过太多的止步于教书的老师,在石中真正见到贯彻着教书育人的,才会明白,这份坚持有多么不容易,背后又忍下来多少委屈。

我希望这个拥抱能带给一直坚持的她一些力量,一些来自学生的肯定,哪怕大多数人都对那些说教避而不听,甚至不屑一顾,我也依然希望像她这样的老师能够得到积极的反馈,可以让他们的坚持不显得那么一意孤行。正是因为有他们的存在,这所学校才能在这九十年的风风雨雨里屹立不倒,也是因为有他们的坚持,石中成为了学生们的向往。

哪怕这都归咎于春季带来的多愁善感,我也如此希望。只见过16年阴雨连绵,潮湿闷热的春天的我,依然对百花齐放,万紫千红存有无限期愿。

那天的拥抱过后,老师说了一句话,我记了个大概:即便这世界上的糟心事总是有那么多,依然要坚持着生活啊。坚持着,熬过阴雨连绵,总会有阳光明媚的一天。

夏初
夏天又来了。

路面变得干燥起来,潮湿的空气被塞进筛子里滤出来,水汽变得更细小,分散在空中。

夏天的第一场雨大大咧咧的闯来,劈头盖面又气势汹汹地,将滚烫的水泥地浇的透凉。它应该是赶着那个重要日子,所以把步子踏得当当响,还要雷鼓相伴,让千万高考生知道它铆足了劲,就为送他们打一场声势浩大的战。

高考期间我留在学校当志愿者,看完了整一这场雨,也看清楚了雨中的人。我与他们并不熟悉,但与他们都是第一次接触这般仗势。天还晴的时候,就能看到形形色色的衣服,可能搭配了一条校裤,也可能反过来,还有的就全身是自己的衣服。有些学长学姐来来回回都夹着书,带个包,嘴里念念有词,有些则两手空闲。我负责的考场里的学长学姐都很亲和,未开考前聊上几句,问他们什么感受。记得一位学姐说就当这是平时的考试,没什么好紧张的,其他人也神情坦然。

第一场试考完就可以看到丰富一点的场景。有的人眉头紧锁,嘴里念着话(有的人依然爽朗地笑),和同行的伙伴勾肩搭背,聊着应该是关于考试的话题;再有就是一如既往坦然的人,拎起放在门口的包搭在身后,脚步轻盈。或是微微皱着眉,或是面无表情,形形色色的考生,从考室涌出。

那是我第一次离高考那么近,却没有那样起伏的心情。以往的高考期间,身边的人、网络上的情绪似乎都系在了考生上,放出了考题,难度大,一众人为考生哀嚎,各种解题思路、吐槽炸开一大片水花;难度小了,也有人抱不平,又或者为这届考生感到幸运。这次我似乎是离它太近了,真正见到高考的时候,心中要比想象中平静许多。外面纷纷扰扰,我在学校里看着考试进行,看着考生埋头写卷,笔尖与纸面摩擦的声音充斥着略显空荡的教室。

我想也是,三年的时间,被浓缩进三天里,化作手心的汗,纸张上的墨迹,很多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这个句点便画上了。纵使情绪再怎么翻涌,也就和三年与三天一样,不必再放大来宣泄。或是感到解脱,或是感到不甘,走出考场的那一刻,所有都同雨一齐在空中炸开,融入每一滴水珠,砸在地上,烂的细碎。

高考间印象深刻的事还有一件。选科的缘故,在最后一天,选物化地的考生有幸成为最先解放的一批。那时雨还在下,但随即就被奔出考场的人夺取关注,我在文叙楼二楼站着,亲眼看见一位学长从考场出来后跳进了学校新修好的池塘里,他感到解脱的情绪,被水花雕刻出来,栩栩如生。

高考结束的时候,我逆着人流走,踩着地上的积水,边走边想,又一届石门学子要离开,又将有一届石门学子要到来,兜兜转转,宛如四季轮回,春夏秋冬,一季走便一季来。

四季
石门的四季走到了第九十回,石门的学子也有了九十届,然后日子继续过,一批批学生走了又来,但石中一直都在,九十年,于石门而言,有什么样特别的意义呢。

被树根翘起的板砖,年久失修的教学楼,不再清澈的池塘,总是慢半拍的台式电脑……老去的东西很多,它们同石门一起涨年纪,像脱落的漆,凋零的花叶。但漆可以重刷,花会再开,叶会再长,我看着石中的新教学楼冒了尖,红墙探了个头,不远处的芝庭堂披一身灰衣肃立着;看着地灯被装在新砖瓦下,为夜晚照镜子,天上地上星星点点;看着脱胶的跑道焕然一新,红通通的色调直追门口挂的对联。

我只知道,即将迎来90岁生日的石门中学,是我毅然决然地选择的学校,我想着它在我到来之前的89年,送走了一届又一届的优秀学子,接纳了一位又一位潜心教学的老师,度过了无数个四季。而它还会有更多的十年百年,将“任重道远,毋忘奋斗”的理念一脉相传,一直质朴,永远教育。

90岁的石门,正在迎来更灿烂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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