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羊·糕》外一篇
羊•羔
文/姚艳华
怀阳阳的时候,娘梦见一母羊,抱住一羔,从高崖坠落,小羔死,母羊断一腿。
娘一惊吓早产生了阳阳。
娘没有一滴奶水,嗷嗷待哺的阳阳像一只羔,哭得音儿都似羊的声音。别看阳阳只在娘肚里呆了七个月,劲头儿就是足,哭叫声急得像谁要杀了他。阳阳的娘默默落泪,和阳阳的爹商量买来一只奶羊。羊是只断腿羊,且一只奶,但这奶子像一个吹大的猪尿泡,蹭得地响。阳阳从此喝上了新鲜的奶汁,奶羊成了奶娘。直到四五岁时,整日地趴到奶羊肚皮下吸吮,奶羊跷起腿,阳阳吃得恣意。日月长久,阳阳把羊当成了娘,睡觉不愿和娘睡一块,必须抓住羊奶才能安稳。阳阳的娘心里不是个滋味。
阳阳长到六岁时,还吃羊奶。羊奶越发饱胀。阳阳六岁还不会喊娘,却能和羊对话。咿里哇啦,别人听不懂,羊却听懂了。阳阳走到哪儿,羊跟到哪儿。舔他的小手,脚丫,头发。阳阳越发想摆脱掉娘。
阳阳的娘心里一嗖一嗖地凉,一嗖一嗖地颤,一嗖一嗖地紧。上台阶一步踏空,腿摔断了,落了个残疾。马戏团来了,娘想卖掉独奶羊,正巧人家想要。阳阳的娘看着儿子一天一天快变成了羊,连叫声也越来越像羊的咩咩了,她害怕有一天儿子真变成一只羊,不管钱多钱少,催促着赶紧把这只独奶羊弄走。没想到,像杀了阳阳。他整日哭闹,东找西找,不吃不喝,叫声凄惨,如刀下羔羊。小脸儿一天天地蜡黄下来,这下急坏了阳阳的爹,也急坏了阳阳的娘。闹腾了几天,阳阳突然发烧,阳阳的爹和娘轮流守着阳阳。也怪,自从得了这场病后,阳阳竟能吃能喝起来,没几天,阳阳犹如做了一场噩梦,清醒过来,说话竟然如羊的咩咩叫声了。婶婶、大娘家里的羊一听到阳阳的咩咩叫声,都跑到阳阳跟前同时合声。
四邻八乡的羊身上似辐射了神波,会在同一时间内同时高歌。最是奇怪的是:谁家的羊要是有了病,一经阳阳的咩咩声,就奇迹般地好了。好多养羊的大户竟相前往:礼品、重金地送去,却被拒之门外。不管阳阳走到那里,羊都如影随形......
阳阳和群羊共歌的信息在高科技时代比光速还快,各大媒体,新闻争相报道,
各马戏团前往高薪聘用。阳阳和家人没有动心:许个“天”许个“地”阳阳也不稀罕。
日月如梭,阳阳一天天长大。和羊共舞,和羊同歌已经是他生活的全部。
买走独奶羊的那家马戏团巡回来到这里时,阳阳嗅到了独奶羊的气味,一下子来了精神,提喉高歌,奶娘也随声应合,整个村里的羊都在高唱......
消息不径而走。一览独奶羊和阳阳风采的观众众多,马戏团硬是给了阳阳的父母一笔可观的费用。
阳阳的父母把马戏团的这笔可观的费用全买来了羊。
此后,这个村成了养羊专业村,也成了马戏团的根据地。再后来阳阳正式入职马戏团,再再后来独奶羊自然死亡葬在阳阳爷爷的坟旁。
林缘
文/姚艳华
踏一路青青的草,越一座高高的山,我和叶子钻进了柿子林。满林的柿子红得发亮,像燃着的红灯笼,像无边的火烧云。我们放下硕大的席篓,开始捡拾柿树的落叶,摸摸这棵树,摸摸那棵树,在这红色的世界里,我俩被映成柿子的颜色。
“汪……”是狗的低吠。我和叶子一同看见,一只黑亮的狮子狗,正像滚绣球一样玩弄着一颗青柿,一只白山羊歪头瞅着,露出羡慕的眼神。时不时地往前凑着,也想去玩玩那颗青柿子。
“叶子,这是山娃家的狗,他肯定来林子割草了!有他家的狗,就有山娃子。他肯定在后面。”我说。
“管他呢!”叶子满脸不高兴。她和山娃打过几次架了,她恨他,提起来就生气。
“你还是不会爬树?”叶子问我,我点点头。
叶子说:“真笨!咱俩一块长大,一块穿露裆裤子时就学爬树,你一直就学不会。都是我打前阵往树上爬,给你摘柿子。现在我想吃柿子了,还是我爬树去打,你在树下捡!”
她甩掉鞋子,猴儿般爬上去,折一根长长的枝条,抽打得树叶和柿子哗哗落下。我捡着,同时听见她在骂:“坏山娃,死山娃,打死你,咬死你!看见你的狗,看不见你这个人,你躲在哪里、藏在哪里……”
她格格地笑着,骂着,一双眼火辣辣地四面搜寻。在骂到“咬死你”的时候,她真的咬了一口柿子,鲜红的柿汁流下来,像真的啃了山娃。她极开心,极解恨。又仿佛是刚“打”完了山娃,她胜了,山娃败了......
“看山人来了——”
忽然有人喊叫。叶子像一颗柿子那样落下树来,在山林的草丛里弹跳了一下,便拉着我飞跑。树枝和灌木的针刺拉扯着衣裤,我们手忙脚乱地撕扯着,顾不了头发散,衣服烂,像狗撵兔子,拼命地往林子深处跑。
在林子深处,我们喘息着藏好,清楚地看见她的一条小腿裸露着,裤子扯了一道长长的豁口。手和脸上挂满血道子。太阳下山时,我们才找到了席篓,奔向回家的山路。
一棵矮树的背后,忽然闪出了嬉皮笑脸的山娃:“小老鼠胆,一喊看山的来了,就吓成那样吗?”哦!我忽然记起那只狮子狗,那只白山羊。我想学叶子那样狠狠地骂他,却见叶子像一条狮子狗那样猛扑向山娃。
她们在林间追打起来,树条被劈啪折断。山娃的叫声和叶子的骂声搅在一起。我吓呆了,心想:叶子会咬死他的。又想:山娃会打死她的……
过了一阵,树林里没了动静。我失魂落魄地寻进林子,看见了一幕令人心惊的场面——
山娃像一只狮子狗伏在地上,抚摸着叶子裸露着的小腿。叶子像一只软绵绵的白羊,趴在山娃的背上,眯着双眼,红红的小嘴对着他的耳朵和面颊,不是咒骂,不是“咬死”,而是像吸吮甜柿汁液那样轻柔、那样甜蜜地亲吻着……
我觉得自己受了极大的欺骗,伤心地哭起来。
作者简介
姚彦华,本名姚艳华(女),笔名墨耕,山东省作协会员。中国绝句小说学会副会长。其主要作品散见于《山东文学》《星星诗刊》《诗潮》《当代小说》《文学世界》《中国戏剧》《中国戏剧年鉴》《人文天下》《大众文艺》等书报刊。曾获第二届、第四届济宁市“乔羽文艺奖”文学创作奖。2015年10月当选为齐鲁文化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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