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在当前国内外环境非常复杂的情况下，价值多元要头脑清醒追求真善美，要有高尚的情操。你将来做老师一举一动都会对学生有影响。孔子早就讲了，“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一个老师身上不正，要叫学生去正，这怎么可能呢？老师对学生的教育不外乎是言教身教。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导之以行，这是言教，但是教师更重要的是身教，一举一动都应该是学生的榜样。为什么叫师范？范就是榜样、模范，国外也这样讲的，教师是人之模范、榜样。还有要学真本领。你们想想，我们中国的教育体量这么大，而且有5000多年的文明，但是我们在教育领域的话语权是不多的。讲来讲去都是外国的理念。我当年读教育系的时候，就觉得很奇怪，我那个时候不过20岁左右，读的几乎全是国外教育论述的，那中国的5000年的文明是怎么来的？没有教育，没有好教师怎么传承呢？我们现在的教育是伴随资本主义产生的，17世纪英国工业革命后，才有现代教育，我们现在的班级体制等基本上都是从外国来的。而今我们中国的基础教育这么大体量，一亿几千万的学生，比澳洲的人口还多，对吧。所以我们要有志气，要学真本领。不是什么地方去抄抄人家讲的话，自己来摆弄摆弄，一定要有真本领。比如说，字就要写好，中国的汉字是艺术，你要去真正体会为什么这样写。“人”，一撇一捺，一定是要互相支撑的，掉了一笔就不是“人”了。中国人造字，学问很多，寓含人文精神，一定要认认真真学。要讲好普通话，这是基本功。我们中国的基础教育是不差的。我刚才跟你们李校长讲，我说我一辈子用的基本功基本上都是在中学阶段打的。我们那个时候写作文，两节课当堂写毛笔小楷，不好带回家。两节课要把作文写出来，就训练了脑子思考问题的条理化，要非常有条理。我一直到现在，九十几岁了，写文章不要打草稿，出了几百万字的书，所写的文章几乎没有草稿。你们现在是学习的黄金时代，你学进去的东西，就好像手跟脚在你身上一样，运用自如。我现在就不行了，如果这个字不认识，我查字典，查几遍我还是不记得。所以，青春是非常宝贵的，要扎扎实实地学，要学科学，学文化，具备科学素养、人文素养。当今社会一定要有科学素养，否则科学技术都看不懂怎么办。航天，我们一下子又出新的来了，这两天美国又发出什么望远镜的信息，这些都要关心。学教育八个字很重要，“中国立场，世界视野”。你一定要中国立场，你是中国人，搞中国特色的教育，是为我们的红色江山培养后代的；我们国家这么大，是在世界当中，要有世界视野。学习不只是操练，机械操练没用的。归根到底要用脑筋学，要有真才实学，不管碰到什么事情自己要有判断能力。愚蠢的人跟聪明的人有什么区别啊，顶大的区别就是愚蠢的人没有判断力，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现在你们有这样一个世承班，在黄金的年华，树立教育的理想，是上师嘉高的一种明智之举。你们十六、七岁就选择人生的定向，然后为此而奋斗。教师一辈子努力奉献的是自己，成就的是下一代。

教育，最最重要的就是要让教育对象能够充分的发展潜能，十六、七岁的时候，选定了人生的志向，就要在好些方面下苦功钻研。教师一辈子，要练的大基本功就是“立德树人”。先是自己立德，然后才能有效地立德树人，这基本功是一辈子。我一直到九十几岁了，还在学习，非常不容易。现在的学生的思想跟50年代、60年代的那个时候不一样，那个时候比较简单单纯，现在社会飞速发展，你们要学的东西很多。立德树人是我们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教育的最最根本的任务，这是最最重要的。我们的目的是教育人，教育就是“培养人”三个字，中国教育就是培养有中国心的现代文明人，一辈子要记牢，“立德树人”是教师终身的任务。

为了担当好这个任务，你们一项一项的基本功要打好，普通话要讲好，字要写得端正。我有的时候去听课，这个年轻人写的什么字啊？国家的“国”画一个圆圈里面写个“玉”，下了课我问他“永字八法”有“圆”的笔划吗？不可以的。将来人工智能不管怎么发达，文字是不能去掉的，文字是文化的根，要一笔一画写端正。教师，要有艺术方面的才能，不是只是读书。你们每个人在艺术方面喜欢什么，课外可以组织一些活动，将来你们自己也是一种享受——精神上的享受。师范学习，有许多条件是高中没有的，要充分利用。

我想对你们提三点希望：第一要学会热爱，学会钻研。要热爱祖国，热爱事业，热爱每一个学生。将来你们都会碰到调皮捣蛋的、跟你作对的学生，也都要教好。教育没有选择。陶行知讲要“爱满天下”。

第二就是要学会学习，学会钻研。作为一个老师学会学习是非常重要的，教师的字典里头没有一个“够”字，永远不够。要我现在去上课我肯定上不过年轻人，他们的现代技术是多么熟练啊，我不如他们。对你们年轻人来讲，要养成一种学习的习惯，读书的习惯，这非常重要，要不断学习。如果你没有厚实的文化积淀，要学生信服，做不到。学生很聪明，对你老师的分量掂得很清楚，你是不是言行一致？你是不是有真本领？还是只要求我们学生？学生很可爱。教师是要不断提高的，就是这个道理。教师你对学生的影响不可能是零，不是正面作用就是负面作用，学会学习很重要，要一辈子努力学习。

第三要学会宽容。我们现在的弊病是把社会上乱七八糟的竞争带到教育孩子的领域，不应该把成人世界的东西带到儿童世界，这是错误的。我们一定要学会宽容、学会合作。马克思早就讲过，人是各种社会关系的总和。在家里要跟爸爸妈妈相处好，如果有兄弟姐妹，要和兄弟姐妹相处好；在学校要跟同学相处好，要跟老师相处好，要跟工作人员相处好，应该做一个给别人提供方便、提供快乐的人，而不要一天到晚就是竞争竞争。说老实话就那么点小的私利，可怜得很啊。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好像精致得很聪明，其实是很愚蠢。一个人心胸要广阔，要海纳百川，什么吃亏不吃亏，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你让一让就好了。你去帮助别人，你自己也提高，你把玫瑰送给别人手上还留有余香，对不对？要学会宽容，学会合作，我希望世承班的同学，能够在学校做出榜样，同学之间互相帮助、互相促进、互相提高。我们这个国家多么不容易啊，十几亿人口，我经常跟我儿媳妇讲，我说眼睛睁开就要十几亿人口吃饭，我们中央领导这个担子是重到什么程度啊，你想想其他的一些芝麻绿豆的小事是不在话下的。你们去读读文学作品就知道了，人的心胸，应该比天空比大海还要广阔。实际上，我们受教育最终的目的就是使一颗狭小的心——只有方寸之地，有广阔的宇宙，就是希望我们世承班的同学心中装着亲情友情赤子情，装着我们的事业，装着集体，装着国运装着老百姓的幸福，这样你的心胸就开阔了。我觉得对现在的孩子们来说，这条尤其重要。有的人考100分回去还要哭。妈妈问他为什么？他说本来只有我一个人考100分，现在还有一个人也考100分。这是什么想法啊？不能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不好、别人的忧愁上。你们看脱贫，多么的不容易，为了百姓脱贫，干部都死那么多。为国奉献的人都不能忘。老师最最重要的就要有海纳百川的胸怀，这样才能装得下教育，装得上所有的儿童少年青年，才能够把我们的教育事业搞得红火，在世界上有话语权。我们中国特色的教育，不是“学而优则钱”，学而优是为祖国服务，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服务，为人民的幸福服务。我这个鲐背之年的老教师，对你们青春年少的娃娃讲这番话，是寄予无限的希望。我们一起共勉。

学生：于老师，在班级里老师也给我们提供了许多当小老师的机会，但是在给学生上课时，我们发现很容易有尴尬的情况出现，我们该怎么去缓解或者怎么去面对这种情况？

于漪老师：你碰到的这种情况，有许许多多形成的原因，不是说一个办法就可以把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你一定要看你碰到尴尬的事情是什么样的一个状况，你要了解是怎么形成的。老师的思维敏捷性非常重要，同样的情况背后形成的原因就不一样，所以我刚才讲判断力非常重要。教师的思维要非常敏捷，孩子的眼神都要注意，判断他到底是什么意图。首先我觉得你不能够认为他是捣蛋，这是一个基本立场。孩子好奇啊，好奇是他的本能，这是他的优点，学习是他的一个动力，即使是调皮捣蛋，他也是善意的。作为教师要有一个基本立场，不要以为他是让你出洋相。孩子很幼稚，他还没长大成人，我们现在，都把学生当成成人。其实孩子身上发生的许许多多的问题，并不是他故意要怎么样，是他在成长过程当中必然的，他思维的判断能力跟成人是不一样的。我有时站在窗口看对面的国学培训机构，从幼儿园的小朋友到小学生，我发现小孩子从来走路都是跳着走，不管是爸爸带妈妈带、爷爷带，他从来不是一步步走，都是跳着走的。动是他的天性，他就是好玩。台阶上跳不下来了，大人要发火了；其实不要发火，他经过这个挫折就知道台阶高一下子跳不下来，应该一级一级走。他有这点体验一定要经过他自己的实践。如果一个成人这样跳着走路，岂不滑稽，但是在孩子身上就非常可爱。

学生：现在这个时代科技的发展，我们班里的很多同学觉得理科比文科重要，不重视文科，您是如何看待这个现象？

于漪老师：你讲的这个状况有好的方面，现在比较重视理科，我觉得没错。从我们国家自身发展来看，自然科学方面还有不少欠缺，我们没有经过几百年的工业革命积累，有欠缺不足为奇。从国际上来看，美国啊，欧洲的有些国家啊，总想在经济上，在科学技术方面卡我们脖子，而科学技术并不是一天就能够成功，出奇迹改变面貌。因此同学们重视理科，我觉得无可非议。尽管我是教语文的，但是我非常重视科学素养。在现代社会，我们对科学无知，不重视科学素养，确实是不行的，所以我觉得同学有这样的看法，应该首先肯定。当然他们想的不一定那么周全，那么深刻，可能只想到就业方便，工作更能出成绩等。这些想法，要引导到“为国为民”这4个字上来。为国为民，应该有良好的科学素质，我们应该很好的提倡。但是与此同时，并不要去鄙薄文科学习，为什么呢？文理是相通的。从学科来讲，过去中国的文史哲在一道，现代社会，分科了，但是现在我们又强调要跨学科学习，强调综合学科。现在复旦大学北大清华，都注意要进行通识教育。你文科底子不好的话，理科的进展是有很大障碍的。阅读能力，不管你将来学理科也好，工科也好，文字上的精确理解是非常重要的。比如高考题目的意思弄不准，审题的能力不行，怎么能考好？这就牵涉到文字上的功夫，一字之差，就很不一样。要学理科，就是从功利来讲，文科也一定要学好。当然人不能够只讲功利，功利是浅层次的，人在现代社会特别要全面发展。文科理科相通。我国大数学家苏步青老先生，他写诗，古诗啊，现代诗啊，许多学文科的都不如他。学科学的爱好艺术，问题想不出来的时候听听音乐，灵感来了，科学和艺术的顶峰一定是相连。现在跨学科学习寓意很深，学理科学文科不能对立起来。我们希望现在培养新的师资一定要超过我们这一代，青出于蓝胜于蓝，这才有希望。因此你们要有往高层次的追求目标，这决定你们的思想行为。为什么要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就是这个道理。

（文稿根据采访录音整理并经于漪老师本人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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